「你知道他曾经杀死了他宣誓效忠的国王吗?」
詹姆对面前的阿莎咧嘴一笑:「你干嘛说得好像这是件坏事似的?你那么喜欢伊里斯吗?」
阿莎不理他,转头去看布蕾妮:「好了,小姐,告诉我,你之前知道他是声名狼藉的『弑君者』吗?」
詹姆狠狠地瞪着阿莎,因为他没法让自己去看布蕾妮的表情。仿佛过了很久,布蕾妮才缓缓回答:「不,我不知道。」她的声音一直是这样的吗?听起来好陌生啊。
文前预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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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作 | 冰与火之歌 |
关系 | Jaime Lannister/Brienne of Tarth, Jaime Lannister & Tyrion Lannister, Tyrion Lannister & Brienne of Tarth |
分级 | Teen and Up |
角色 | Jaime Lannister, Brienne of Tarth, Asha Greyjoy, Podrick Payne |
其它 | 童话 AU, 解离 |
信息 | 章节:3/10 字数:18320 字(本章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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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前面
本章对解离有比较详细的描写,有可能被 trigger 到的读者,等心情好的时候再来看吧!
正文
「一百年。」罗德利克宣布道。
詹姆偷偷瞥了布蕾妮一眼,她嘴巴张得老大,满脸惊愕。她还能期待什么呢?她的岛屿都已经成为了传说,那么,她的沉睡肯定不可能是这一两年以内的事吧?看起来,公主殿下对情况到底能有多糟,并没什么心理准备。詹姆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天真。
他们两个正坐在哈尔洛岛的「读书人」罗德利克的书房里。他是提利昂的朋友,听外号就知道,也是个书虫。据说他是一位渊博的智者,通晓天文地理、历史传说,他喜欢说一大堆詹姆听不懂的话。为了确定布蕾妮沉睡的时间,他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查阅典籍,反复计算,才终于得出结论。
「难以置信,这个『石心夫人』居然会有这么强的诅咒能力。让一整个岛屿的人熟睡一百年?让岛沉没?」罗德利克用手扶了扶眼镜,詹姆好奇地看着他脸上的玩意,不知提利昂将来会不会需要一副?
「唔,她和红女巫……」
罗德利克摆摆手,打断了布蕾妮:「她的诅咒不会是女巫的巫术,是更为黑暗的力量。」
「女巫的巫术不黑暗吗?」詹姆好奇地问。
罗德利克的目光在镜片后面显得很是锐利:「好吧,又来了,你们这些人啊……你见过女巫吗?」
詹姆叹了口气:「没有。我怎么总得回答这个问题?」
「关于女巫的传言大多是虚假的,她们跟恶魔没有一点关系。自然和精神之力,嗯,这些才是女巫的巫术来源,她们轻易不会施加诅咒——诅咒会三倍回馈到她们自己身上。如果『石心夫人』的诅咒使用的是巫术,她早完蛋了。你,公主,仔细讲讲她是怎么『诞生』的。」
「凯特琳夫人带着儿子的骸骨去找红女巫,女巫答应要复活他。」布蕾妮打了个哆嗦,「她们在洞穴里举行仪式,很漫长,女巫在骸骨上抹了东西放进法阵里,在墙上画了魔符,念了很多咒语,点亮了无数支蜡烛,在不同的地方摆上不同的花草、石头……最后有一阵爆炸式的烟雾,她告诉凯特琳夫人她失败了。」
布蕾妮的描述出奇详细,詹姆有种诡异的感觉。
「夫人痛哭了起来……红女巫安慰她一阵,离开了洞穴,夫人把蜡烛扔进法阵里,大火熊熊燃烧,洞穴突然开始坍塌……夫人她、她没能逃出去。」布蕾妮用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,神情痛苦不已,「碎石把她掩埋了,但是几天之后,她破烂的尸身从废墟里爬了出来,还拥有了强大的法力。」
「很好,很好……但你是怎么看见这些的?」罗德利克问出了和詹姆心中一样的问题。
布蕾妮从领口里面拎出蓝宝石「泪王子」,放在手心里:「是这个,这是凯特琳夫人送给我的。她离开后,我突然开始能通过它感受到夫人,看到她……但也不是每次都可以,没有规律。通过它我才能知道她的现状。当我把它握在手里,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她。」
好吧,这可是头一次听说。詹姆内心不免犯嘀咕,这么重要的事,布蕾妮居然一个字都没告诉过他。
罗德利克伸出了手,布蕾妮迟疑片刻,将宝石递给他。
「好吧,需要调查的事又多了一件,嗯,别耽误功夫了,把你那些经历再复述一遍,我需要每一个细节。」
罗德利克让布蕾妮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看到的洞穴中的复活过程,像是要把她的记忆榨干似的。詹姆坐在椅子里,都快要睡着了。他向来理不清魔法,虽说提利昂一再强调,只要经过学习和练习,使用符文就和使用剑一样精确有效,但詹姆更喜欢能握在手里的,能让他有真实感的东西,在空中拿手指头画画?不,谢了。
终于,罗德利克把所有目前布蕾妮能想到的细节都记在了纸上,才放走他们。「我们去逛逛吧,你也闷了好几天了,脚现在好得差不多了?」詹姆问。
布蕾妮在哈尔洛岛上显然比在海疆城时要放松了许多,熙熙攘攘的港口城市对她简直是一场灾难,人们会在他们背后偷笑,指指点点,甚至有个水果摊的女孩直白地问, 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? 她甚至根本不带恶意,只是单纯地困惑,詹姆真想跟那女孩大闹一场,但他能感觉到,当众吵闹吸引更多目光会让布蕾妮更难堪,所以他仅仅是等她走远后,凶神恶煞地给那个女孩撂下了一句: 她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士。
那一天,布蕾妮没有表情的脸像戴了面具,她跛着脚在城市的人潮之中穿行,将惊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甩在身后,锁子甲牢牢地包裹着她庞大的身躯。那一天,詹姆突然发现他的剑没什么用。
「我的脚没事了,但……罗德利克先生说不好什么时候又要找我过去。」布蕾妮回头望了望,「我们不如就在十塔城里走走,我一共才去过两座塔。」
「十塔城」是罗德利克的城堡的名字,与其说是一座城堡,倒更像是十座。「好,你想去哪座塔?」
布蕾妮的下巴扬了扬:「海中塔,如何?」
穿过塔间的廊桥时,詹姆望着风格不一的几座塔,不禁说道:「这些塔模样也相差太大了吧?要我说,它们看起来甚至不喜欢彼此,还非得要挤在一起。」他暗自用他父亲、瑟曦、提利昂、叔叔和姑妈的名字给这些塔命名。
布蕾妮轻轻地「嗯」了一声,心不在焉。她的大手往脖子那里碰了碰,突然发现「泪王子」不在她颈上,尴尬地收回手。
「你和她很亲近吗?凯特琳夫人。」詹姆轻声问。
「我不知道。」布蕾妮迷茫地说,「我希望是。」
詹姆这才突然明白刚刚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,书房里发生的到底是什么——布蕾妮在一次一次地重新目睹凯特琳的死亡,又一次一次地重新目睹她变成一个怪物。他的嘴里有些发苦。最残忍的事情往往是在人们最不经意间发生。她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关心的人死去,却远在千里之外,什么都做不了,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?詹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打了个寒颤。
他们来到通往海中塔的吊桥,布蕾妮大步踏上去,抓紧绳索,没有一丝犹疑。海风吹拂着她的头发,她随着桥体晃动,就像是飘浮在海里。詹姆追随着她的步伐,直到她突然停下,扶着绳索,向下望去。
海浪轻柔地拍打着礁石,在这微弱的声音之下,埋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世界,将布蕾妮公主和她的故乡遥遥隔开。詹姆站在一旁,看着她神色恍惚地撑着绳索,蓝色的双眸凝望着海水,一时间,他竟然分不清海波与眼波的界限。布蕾妮有一双比蓝宝石更美的眼睛。
「一百年……」她轻声说,「这是真的吗?」
「听着确实很没真实感。」詹姆说,「你看起来不像是一百岁了,这我倒是可以肯定。」
布蕾妮没有笑,她的嘴巴抿成一条线:「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。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……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经历……时间。」
「我记得提利昂说过,时间很可能对一些人来说是不同的。」詹姆拼命回想那些很难懂的话,「就是……有的人体验时间和一般人不一样。」
「怎么不一样?」布蕾妮用好奇的目光望着他。
「比如说……提利昂说,他回到矮人中间时,就像是经历着另外一种童年。」詹姆皱了皱眉,「所以他……呃,不像一般人那样『长大了』。一段童年,然后又一段童年。我说明白了吗?」
布蕾妮睁大眼睛:「我好像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……但,这是件坏事,是吧?」
「什么是坏事?」
「……和一般人不一样。」
詹姆看着她的眼睛,一时竟无法回答。
布蕾妮不知为何,倒是对他笑了笑,然后她收回了目光,转身向着海中塔走去。詹姆无言地跟上她。
礁石海滩上,一个黑色短发的女人正在和她的同伴说着话,看到詹姆和布蕾妮走过来,她好奇地上前向他们打招呼:「嗨,好像没见过你们二位啊?能容我问问你们是谁吗?」
「我们是罗德利克先生的客人。你是……?」詹姆打量着她,女人身体修长,穿着一套皮甲,腰间插着一柄短斧和一把匕首。
「喔,舅舅的客人。」她点点头,「我是他的外甥女,来看我母亲,我才刚到——嘿,我看这位小姐好像也是位战士嘛!」
布蕾妮脸上一红:「呃,是的……」
「有兴趣到我船上来工作吗?」女人笑呵呵地问,「我能用得上你,成天被一帮男人围着我都有点厌了。你对航海有经验吗?」
「我……」布蕾妮惊讶地张了张嘴,「我有些经验。」
女人的同伴叹了口气:「阿莎船长,你别这样随便就招人啊。」
「我没随便啊!人家有经验的,你不也听见了?」阿莎撇了撇嘴,她叹了口气,拍拍布蕾妮的肩,「我不给你们添乱了,得赶去我母亲那里,不然要被她念死。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另一位女战士,这种事可不常见啊。」
阿莎走后,布蕾妮还愣愣地瞧着她远去的方向。詹姆皱了皱眉:「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她的邀请吧?」
「什么?我根本都不知道她是谁。」布蕾妮古怪地看着他,「说起来,公主能当海员吗?」
「别的公主我不知道,」詹姆忍不住笑了起来,「你?好像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。我完全能想象你在甲板上拉锚的样子。」
布蕾妮的脸涨红了,好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一般,转身走开了。天啊,他这话可一点没有想贬低她的意思!为什么她总要误会他?詹姆酸溜溜地想,他还以为他们建立起了某种默契和信任呢。算了,让布蕾妮公主自己去操心她那些烦心事吧,詹姆可懒得管了。他本来就是为了提利昂才会给自己惹上这种麻烦的,实际上,他可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。
他想念的是瑟曦的手指,瑟曦的气息,瑟曦的亲吻。她的头发,她的嘴唇……她的婚礼。詹姆的心揪了起来。他从自己的胸口找寻那种熟悉的痛苦,轻易地找到了它,仿佛唯有它能证明自身的存在。
他回过头,望着十塔城那些风格互相冲突、像是快要打起来的塔,又转头再看看眼前这座矗立在波浪间的海中塔,有种非常荒谬的感觉。他跺了跺脚,感觉海滩在颤动,不知为何,他周围的景色好像正在变得模糊,好像蒙上了一层雾。
「詹姆爵士?」他听见布蕾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。她正站在一个露天阳台上,俯下身看着他:「上来看看吧,这座塔的风景特别好。」
詹姆抬头看着她,在恍惚的视野里,她的模样却出奇的清晰。「好。」他说。
他们是乘坐阿莎的船「黑风号」离开哈尔洛岛的。出发前,罗德利克指示了他们去找一位叫做埃菲娅的魔法师。他的调查似乎并没有太多成效,但他交给他们一大摞羊皮纸,让他们把这些拿给埃菲娅,待她看过之后,或许可以助他们一臂之力。
驶回海疆城大约需要两天时间,布蕾妮最近很是沉默,一上船就缩进她的舱房里不出来,詹姆自己在甲板上闲逛,已经觉得快要无聊死了。布蕾妮是这个世上最糟糕的旅伴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
阿莎船长正站在桅杆边上和她的手下说着什么,看到詹姆,她打了个响指:「嘿!金光骑士!那位大眼睛的女骑士……布蕾妮!她哪去了?」
詹姆惊讶地眨了眨眼,走向她:「她在船舱里休息。『金光骑士』?」
「哦。我想问问,她身上穿的那是什么铠甲啊?黑漆漆的,色泽很古怪,我从来没见过。」
詹姆仔细端详她,微微一笑:「怎么,想留下来赏给你的船员?」
阿莎哈哈大笑了起来:「我倒也不想假装是什么正人君子,不过,要劫也还轮不到你们,这你就放心吧。」
「如果我想问问你们都劫谁,会不会太冒犯?」
阿莎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:「会。不关你的事。」
「那她穿什么铠甲也不关你的事。」詹姆笑眯眯地回应道。
阿莎身边的水手发出一声低吼,她用胳膊拦了一下,然后向詹姆伸出手来:「我们是不是还没正式介绍过?阿莎·葛雷乔伊。」
詹姆看了看那个怒气冲冲的水手,就是当时在海中塔时陪在阿莎身边的人。他伸手和阿莎握了握:「詹姆。」
「你没有姓吗?」水手不满地盯着他。
「算了,科尔。」阿莎的视线并没有离开詹姆,「谁还没有个想隐姓埋名的时候呢?说了也未必就是真的。」
「连真姓名都不敢说出来的人,倒是好意思疑心咱们?」科尔哼了一声。
「也许就是因为你们,我才不敢说的呀。」詹姆愉快地说。
阿莎笑了起来,但科尔没有。他的目光直直停留在詹姆的脸上,锐利而无情。詹姆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,他可能认得自己。算了,认得就认得吧,无所谓了,这种目光他又不是没见过。
「你们是我舅舅的客人,大可以放心。」阿莎平静地说,「我不会伤害你们。」
「唔,我相信我们可以做上两天的朋友,船长。」詹姆耸了耸肩,「我这人挺好说话的,你很快就知道了。」
阿莎扬了扬眉:「是吗,那得让我好好体会一下。」
她到底也没那个时间体会,作为船长,她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。詹姆在甲板上水手们的演练场上跟木头人比划了一阵,时间倒也过得挺快。傍晚来临时,他去布蕾妮的船舱门口转悠了一圈,没敲门,可以隐约听到里面有一点人的动静,听不出其它了。他沉默着站了一会儿,又回到了甲板上。
直到水手喊他去食堂用晚餐时,布蕾妮才再次出现,她揉了揉眼睛,说她实在看不太懂罗德利克的羊皮纸上写的都是什么意思。原来她这一天都是在琢磨这个啊。
她别扭地跟在詹姆身后走进了食堂,坐在他对面的长椅上,在人群中,她把高大的身子尽力缩起来,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。水手们的喧闹声在他们周围响彻,却与他们毫无关系。粗俗的笑话,嘹亮的歌声,醉酒的喊叫……布蕾妮的神色颇为憔悴。
然后他忽然看到科尔出现在布蕾妮身后,用那种他很熟悉的冰冷目光看着自己。还没开口,他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了。
「我认得你,詹姆·兰尼斯特,『弑君者』。」果不其然,科尔叫出了这个响亮的名号,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。真没想到,这群人居然还能变得安静。
詹姆笑着回答:「然后呢?恭喜你,是想要我给你发奖吗?」
布蕾妮困惑地往旁边挪了挪,回头看科尔。科尔鄙夷地哼了一声:「免了吧,你发的奖我可不敢要,有谁会喜欢被你的剑抹脖子呢?」
「嘿,我觉得伊里斯国王还挺享受的那,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?尿都流下来了。把你的小脑袋伸过来——」
一阵冰凉爬上他的手腕,詹姆反应很快,想要躲开,但没想到那东西比他更快。当他想把剑抽出来时,已经来不及了。
「操!这什么鬼东西!」詹姆愤愤地挣扎着,想要把双手分开。一道金色的光芒像绳索一样地,把他的手腕紧缚在一起,向上拉了过去。他很恼火自己居然这样大意,他猜到会和科尔起冲突,但他以为最多就是拳头对拳头打一架罢了。
布蕾妮在对面,手都还没来得及放到剑柄上,已经被科尔抓住了。另有一个水手一把抽出了她的剑,遥遥地指着她。食堂里除了有限的几个坐船的客人,其他人都是这艘船的船员。胜算微乎其微,但如果他能和布蕾妮一起拼一把的话……
有人从背后拍了拍詹姆的肩,不出意料,是阿莎。金光的链子另一头牵在她的手中。她伸手把詹姆腰上的佩剑解了下来。
「船长,这就是你说的『不会伤害』我们?」詹姆讥诮道。
「你的确没受到伤害啊。」阿莎无辜地说,「那是仙子的礼物,你就当是锁链吧。别想挣脱,没用的。好啦,别紧张,弑君者,你没有性命之忧,否则你脑袋早掉了。」她把詹姆的剑抛给一位手下。
「葛雷乔伊船长,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?」布蕾妮严厉地瞪着她。
「我们在做什么?哈,小姐,我倒想问问看,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?」阿莎微笑着把詹姆面前的餐盘拉开,往桌上一坐,回头看着布蕾妮,手指向詹姆,「你认得这个人吗?」
「他是我的伙伴。」布蕾妮简短地回答。
「要我看,没人能比你们俩看起来更不搭的了。」阿莎尖锐地说,「你知道他曾经杀死了他宣誓效忠的国王吗?」
詹姆对面前的阿莎咧嘴一笑:「你干嘛说得好像这是件坏事似的?你那么喜欢伊里斯吗?」
「你是个外表金光灿灿的骑士,却背叛了自己侍奉的君主。你似乎是这位小姐的保护者,我可有点担心,自己的船上会不会上演一出背叛故事。」
「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,是因为你那波澜壮阔的海盗生涯吗?」詹姆用脚踹了一下桌子,让阿莎的身子震了震,「我还以为你们不喜欢国王呢,你们难道不该是一群拒绝被统治的反叛者吗?怎么还不拿轿子来抬我呢?」
「我们在乎的不是国王,是忠诚。和你们这些贪求功名的虚伪骑士不一样,我们知道忠诚的价值。直说了吧,我们不喜欢你。」
詹姆耸了耸肩:「太糟了,我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你喜欢我。」
阿莎不理他,转头去看布蕾妮:「好了,小姐,告诉我,你之前知道他是声名狼藉的『弑君者』吗?」
詹姆狠狠地瞪着阿莎,因为他没法让自己去看布蕾妮的表情。仿佛过了很久,布蕾妮才缓缓回答:「不,我不知道。」她的声音一直是这样的吗?听起来好陌生啊。
「看来我没猜错。」阿莎得意洋洋地从桌上跳下来,「科尔,把他带去货舱看守起来。」
「我是西境王国的骑士,泰温·兰尼斯特之子,在瑟曦女王的宫廷任职,你不能把我当个囚犯一样对待。」詹姆板起脸来,「难道我犯了什么罪不成?」
「别跟我吹名头,谁在乎那些啊?这是我的船。等到了海疆城,我再把你放了。其他的我不管。」阿莎摆了摆手,科尔拽着詹姆的胳膊让他站起来。
「请等一下,船长。」布蕾妮大声说,「既然你不是要加害我们,那可以把我的剑还给我吗?」
阿莎停下,看了布蕾妮一会儿,向手下示意,把剑还给了布蕾妮。她站了起来,走到阿莎跟前:「如果你是为我的安危考虑,那你大可不必如此,詹姆爵士一路帮了我许多忙,不但从未伤害过我,还救过我。而且,我能保护自己。」
「唔,好吧,我不是为了你,我是为我自己。」阿莎大大方方地说,「我看你比他可靠些,但别误会,我同样不信任你。」
布蕾妮深吸了一口气:「如果你想试试你的斧子,我奉陪。」
「哈哈,你别急嘛。」阿莎似乎被布蕾妮逗乐了,「这样吧,他可以住在船舱里,留一个人在门外把守。你要去看他随时去,也没人限制你的自由。到了海疆城,我立刻释放他。」
「我又凭什么相信你?」布蕾妮严肃地看着阿莎。
「好问题,看来这艘船上的信任实在太少了……啊,不对,瞧,我和我的船员,我们之间有足够的信任。」阿莎笑着拍了拍科尔的肩,「我不是要挑衅你,小姐,不过你最好还是看看你们目前的处境。」
一时之间,詹姆还真有点担心,布蕾妮会不会直接和他们打起来,寡不敌众,她不可能赢的。但是布蕾妮什么也没说,什么也没做,默许了阿莎的安排。科尔抓过詹姆的胳膊,从阿莎手上把光链的一头牵过来,推着他的肩。
詹姆松了口气,但不知为何,又稍微有点失落。他大叫起来:「你们等下!」
「又怎么了?」阿莎不耐烦地说。
「我该怎么脱衣服啊?」詹姆瞪着眼睛,「不能老这么绑着我吧。」
阿莎翻了个白眼:「你尽管脱,衣服能直接穿过链子的。」
这东西怎么偏偏就这么方便啊?詹姆恨恨地往手腕上瞅了一眼。魔法,他永远搞不懂。
布蕾妮随着他一起进入了他所住的船舱,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,詹姆翻了个白眼,往床上一躺:「你随便坐,别客气。」
她轻轻地走到他床边:「詹姆爵士……你先忍一忍,我会再去跟葛雷乔伊船长说说的。我想,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,你、你不是那种人……」
「别,你别,没有误会。」詹姆用手臂挡上了眼睛,「他们说的都是真的,我确实杀了我效忠的国王。」
布蕾妮没有回答。她的沉默让人难以忍受。
詹姆忽地半撑起身子,瞪着她:「所以你觉得他们这样做是对的?把我捆起来,当个犯人一样关押着?」
「什么?不是啊……」
「如果这不是误会,我就活该了?」詹姆冷笑了一声,「干嘛都这么大惊小怪的啊,杀个国王算什么,我开心起来连公主都杀。」
布蕾妮那对又肥又厚的嘴唇在那里颤动着,看起来蠢透了,詹姆烦得要死:「既然你都已经和那位船长达成共识了,那你就快去找你的新朋友吧,别在这里傻站着了。我看你跟她挺合得来,还想给她当船员呢。」
「詹姆……」
「是『弑君者』!」詹姆恶声恶气地说,「好好练习一下这个称呼吧,以后它就是我唯一的名字了。」
她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,詹姆别过头不去看她,躺下来翻个身,把头埋进枕头里:「出去。我看你的脸早都看烦了。」
好一阵沉默过后,詹姆终于听到她离去的声音,门关上的音量很轻,但却让他的头嗡嗡作响。布蕾妮公主可没精力应付那么多的破事,她烦心的事情还不够多吗?詹姆的事对她而言又能算得上什么呢?
詹姆不愿再去思考任何事情,他忽然感到特别累,把被子拉到头上,决定睡个天昏地暗,反正哪里也去不了。他希望能梦见瑟曦,如果瑟曦在这里……
詹姆,瞧瞧你这幅样子,我真不懂,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? 闭上眼睛后,瑟曦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。 就为那么个怪物?你可是泰温的儿子,跑去给个什么消失了一百年的、没人认得的小岛公主当保镖?如果你留在我身边,又怎会如此!我就知道,你离了我,什么都做不好。
詹姆猛地睁开了眼,掀开被子,额头渗出汗珠,他盯着船舱的墙壁,胃里一阵翻腾。他从床上爬起来,站在地上,开始一下一下地用脚踢着床板。
踢了一阵子,守卫推开门冲他吼:「干嘛呢!」詹姆不回答,继续踢着。
守卫怒气冲冲地朝他走过来,伸手想拉住他,詹姆身子忽地一闪,肘部狠狠地撞向守卫的下巴,把他撞得向后仰去,头磕在了床柱上。詹姆把他腰间的剑抽了出来,握在双手之中,冲进了走廊。
船员的叫喊声响了起来,有人抽出了弯刀站在走廊正中,詹姆握紧了剑,感觉自己的血在燃烧。双手持单手剑不是那么利索,但要杀几个废物蛋还是没问题的,他才不在乎这帮人的性命呢,是他们先把自己关起来的。他向着拿弯刀的人飞跑过去,举剑直接刺向那人的肩膀,对方反应不慢,挡住了詹姆的攻击。詹姆毫不放松,不断落下剑雨,那人咧着嘴,艰难地抵抗着,终于大腿被刺中,尖叫一声,踉跄着后退,脚下一滑跪在了地上。是时候结果他了。
「停下,『弑君者』。」詹姆听到身后传来科尔的声音。他先一脚把那人的弯刀踢远,再转过身来,看到三个弓箭手正对准了他,科尔站在弓箭手的身后。
「弓箭?哈,真够卑鄙的。」詹姆乐了,他愉快地意识到,这些人怕他。虽然他双手被绑着,但只要他拿着剑,别人还是会怕他。
「我真不明白,我们在海上,你以为自己能逃到哪去?」科尔瞪着他的目光带有真诚的困惑。
「也许我想去游个泳呢,你管得着吗?」詹姆撇撇嘴。
「回你的舱房去!」
詹姆看了看弓箭手的位置,算好他们之间的距离,出其不意地猛冲了过去。震惊之余,两个人射出了弓箭,一箭射中了詹姆的胳膊,另一箭射空了,还有一个弓箭手试图调整自己的瞄准,但詹姆速度飞快,越过他们撞向了科尔,把他扑在地上,剑刃压向他的咽喉。
「你疯了。」科尔呢喃道。
詹姆笑了,他轻轻在科尔的脖子上划开一道血口子。
「行啦,别闹了。」阿莎冰冷冷地说,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,背着手走向他们,「你再继续,布蕾妮小姐就会被扔进海里。」
詹姆才不相信这种虚张声势呢:「请便,那姑娘水性不错。」
「你以为我在乎你们两个的性命?你以为你这样对待我的手下,我还会遵守什么『不伤害』的保证?」阿莎的语气和之前非常不同,「你以为我不会杀女人?我可以让你看看你错得有多厉害。唯一的问题是,你真的想看吗?」
詹姆哼了一声,把剑一丢,抬起头来对阿莎嘻嘻一笑:「我玩够了。」
科尔一拳打在了他脸上。
「亲爱的公主殿下,请您温柔一点可以吗?」詹姆笑眯眯地对布蕾妮说。
她瞪了他一眼,板着脸。实际上,她的动作很小心,詹姆只是找茬惹她,希望她赶紧结束缝合和包扎,离开舱房。他不想要她在这里。
布蕾妮处理起伤口来非常熟练,她确实经过很好的训练,而且对着个血窟窿连眉头也不皱。詹姆不得不承认,他过去是有些小瞧她了。
「当心别把我的衣服给缝进去啦。我可不想胳膊上挂着块破布头洗澡。」
「你一定能找到方法把伤口再撕开的,我不怀疑。」布蕾妮干巴巴地说。
「我就拿他们练练身手,这不是睡不着嘛。」詹姆耸了耸肩。
布蕾妮皱眉道:「闭嘴。别动了。」她臭着一张脸,詹姆不说话了。
结束了缝合之后,她洗净沾满鲜血的手,把纱布压在伤口上,开始给他包扎。詹姆能够感觉到伤口随着自己的心脏,一跳一跳地疼着。
「詹姆……」她轻声说,「别误会,我认为你这样做非常愚蠢——但是,若你真的无论如何都想反抗他们,那……不管你打算怎么做,不管后果如何,我都会配合你。」
詹姆眨了眨了眼睛,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他的伤口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疼。他咬了咬牙:「你想什么呢,我还能干嘛,把全船都杀了?」
「总之……爵士,我的剑是你的。」
这姑娘是不是有毛病啊?她没听见他们说的吗?詹姆杀了他宣誓效忠的国王!他根本不知道忠诚是什么!「是我的?那我能拿它切面包吗?」
布蕾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摇了摇头,松开他的胳膊。她拿过棉花沾了沾药水,用手捧住詹姆的脸——
「好吧,那你能帮我杀了那个阿莎船长吗?」詹姆嬉笑着躲开了她,「趁她不备,把她的脑袋砍掉,怎么样?」
布蕾妮眼中的蓝色变得幽暗,她瞪着他,用力把他的下巴扳过来固定,詹姆吸了一口气。但当她的手落到他肿胀的脸颊上,却非常温柔。她的动作越轻,詹姆就疼得越厉害。
「可以。」她说。
「……我是开玩笑的。」
「我知道,不好笑。但是,可以。」
詹姆闭上了眼睛。他笑了笑:「科尔虽然把我的脸给打青了,但好歹没折断我的鼻子。」
「太可惜了。」她哼了一声。
「是谁折断了你的?」他问。
「一个粗鲁的追求者。」
詹姆猛地睁开了眼,布蕾妮仍旧面无表情。「他做了什么?」他问。
「『你不可能有更好的婚约了,公主,你也知道自己有多丑。』」布蕾妮粗声粗气地模仿着那个追求者的语气,「『所以,别和我矜持了,放下你的宝贝武器,乖乖地当个好妻子,我现在就能让你怀上几个孩子。』」
伤口,一跳一跳地,疼。詹姆攥紧了拳头。
「我提出和他决斗,为了我的尊严,塔斯的尊严。」布蕾妮继续说道,「他折断了我的鼻子,但我折断了他三根肋骨。」
詹姆不禁笑了:「当然。当然你会这么做。」
「在那之后,再也没有人敢向我求婚了。」布蕾妮的手离开了他的脸,留下她的温度,「谢天谢地。」
詹姆看着她盖上药瓶,收拾着那一堆东西。「我不想做什么多余的事了。」他柔声说,「应该这么说——我还不想把自己给害死。我会忍两天的。」
「好吧。」她点点头,「但是你知道——」
「你的剑是我的。」詹姆垂下头,不去看她,「我知道了。」
她离开了。
詹姆愣愣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。他是希望她赶紧走的,不是吗?
不是吗?
「你他妈是在逗我吧?」
站在舷梯上,詹姆真的很想要伸手去把阿莎给勒死。她后面站了很多水手,但詹姆现在不太在乎。
「相信我,我比你更想把这东西取下来。」阿莎板着脸,「你那些金子可够不上这条链子的价值。」
「你打劫了我们,还好像是你吃了亏?」詹姆忍不住大笑,「船长,你们的价值体系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?比如,『忠诚的价值』?」
「两个选择,」阿莎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为所动,「一,跟我们一起去孤灯岛,请岛上的仙子把它解下来——」
「想都别想。」詹姆斩钉截铁。
「二,你们得去找到一个叫科本的黑魔法师。」阿莎叹了口气,「但估计不太容易,听说上一次有人见到他,他出现在铜分树村。他有办法破解掉仙子的法术。」
「你就不能说得更具体一点了?」詹姆瞪圆了眼睛,「你是拿舌头交换了仙子的礼物吗?」
「我看还是把你的手剁掉吧。」阿莎乐呵呵地抽出了腰间的短斧,「对大家都方便。」
「没你想得那么方便。」布蕾妮向前一步,站在了詹姆和阿莎的中间。
阿莎把斧子像玩具似地在手里转了转,吹了声口哨:「那就祝你们一路平安吧。」
「平安?我连手都不能用了,我能保护谁的平安?」詹姆愤愤地扯着那条发光的链子说。
阿莎似乎感到很有趣:「我看布蕾妮小姐完全可以保护你嘛,是不是?」
詹姆向前跨了一步,布蕾妮拉住了他的胳膊:「我当然会保护他。但你本来可以不让事情变成这样的。」
阿莎看着布蕾妮,目光似乎稍微温柔了一些:「保护者的身上担负着责任,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我的做法。况且,我也没想到链子会解不下来啊。」
「但你一开始就不该这么做。」布蕾妮执拗地说。
阿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「行啦,这两天我耳朵都起茧子了。我会怀念和你聊天的时光的,但你真的得学学怎么挑选新鲜一点的话题了。」
布蕾妮皱眉说:「我可不会怀念。」
「哦?那太遗憾了。大概我也有责任,我也不是那么会选话题,比如,我本来应该给你讲讲……詹姆在闹事时,听信了我的威胁,为了你而扔掉了他的武器。」
「……什么?」布蕾妮愣住了。
「别听她瞎扯,根本没那回事!」詹姆气急败坏地说,「我可半句都没信!不是都说过了,我那是玩够了!」
「我威胁说我会把你扔进海里去,他就把剑丢开了。」阿莎的眼睛亮闪闪的,「不知道,可能是巧合吧?毕竟,谁知道『弑君者』会不会真的对人如此忠诚呢?」
布蕾妮睁大眼睛看着他,实在受不了她那种目光,詹姆扭头就走。阿莎真是个疯婆子,她说詹姆不懂得忠诚的价值,却又拿布蕾妮威胁他,指望他放下武器?回想起来,简直莫名其妙。
詹姆真的受够了。
他们剩下的钱并不多了,买了马匹后,途中只住了一次旅店,剩下的日子都是在路边的树篱下过夜。詹姆很好奇布蕾妮有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,至少他没看到她抱怨。如果她不是梦想着做骑士,也许她也可以去做海盗,从詹姆这样的公子哥身上抢走财富。说到底,骑士是虚伪的,是个华丽的谎言,但布蕾妮不是个虚伪的人。她有一天会明白的,什么「我的剑是你的」这种话,就只是说起来响亮罢了。她也许会更喜欢和阿莎一起冒险,而不是和他。
无所谓,詹姆不在乎什么骑士,什么冒险,他已经厌倦了这些。
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,布蕾妮至今一个字都没和他提弑君的事,不询问他详情,也不责难他隐瞒。她可能是没办法把这件事和詹姆联系在一起吧?毕竟她老是那样天真。随她去吧,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。她不认得他,她不懂他是什么样子的,她也不需要了解他。等他们找到那个该死的科本,解开他手上的玩意儿,他就要回去了。他不想再扮演骑士了。让布蕾妮一个人玩这个游戏去吧。
在铜分树村的村口,他们遇见一个棕发的男孩。詹姆只是懒洋洋地站在那里,布蕾妮只好自己上前小心翼翼地向他打招呼,好像她害怕跟小孩子说话似的。那男孩也确实很腼腆,老是低着个头,不知道的还以为布蕾妮的靴子上画了个青蛙呢。但是,这孩子真的知道科本。
「我在市集上见过他,」男孩耷拉着脑袋,脚在地上蹭来蹭去,「舅舅让我把牛给卖了,他买下了。后来舅舅打了我。」
「什么?舅舅?」詹姆皱眉问。
「舅舅住在村里,我娘死了之后,是他把我养大的。家里只有我和他。」
「他为什么要打你?」布蕾妮也听得稀里糊涂。
「魔法师用一粒魔豆买了我的牛。」男孩说。
詹姆「噗嗤」一下笑了出来,布蕾妮往他肩上打了一下。
「舅舅打我,把我赶出门外去过夜,我就把魔豆种在了院子里。」男孩指了指他家的方向,「我在院子里睡了一晚上,第二天,豆茎长了好高好高,都长进云彩里了。」
詹姆晃了晃脑袋:「这么说,他给你的还真是颗魔豆?」
「呃,但是,这个魔法师,你后来还见过他吗?」布蕾妮问。
男孩摇了摇头:「没有了。」
「你们村子有其他人和他打过交道,知道他的去向吗?」詹姆扯着手上的光链问。
「打交道?」
「卖给他牛,换了颗魔豆,像是这样的事?」这孩子怎么好像脑子一团麻。
「唔……有人买过他的魔法药水,那个人后来死了。」男孩一边说一边哆嗦了一下。
詹姆和布蕾妮对视了一眼,她问男孩:「我们能去看看那棵长到天上的豆茎吗?」
男孩点了点头。他带路的时候,告诉他们他的名字叫波德瑞克,他娘叫他波德。「波德,如果我们想在你家过一夜,你舅舅会同意吗?」布蕾妮问他。
「哦,不要紧,他已经死了。」
詹姆差点摔了一跤:「发生什么事了?」
「我顺着豆茎爬上去,天上有两个巨人,是一对夫妻。他们对我很好,想要领养我。但舅舅让我偷他们的金子,还有会下金蛋的鹅。我不肯,舅舅就自己爬上去偷,被巨人发现了,他逃跑的时候掉下来摔死了。」
詹姆和布蕾妮都听得瞋目结舌,波德瑞克一刻不停地继续讲了下去:「他死了以后,村子里的人害怕巨人会下来,就把豆茎给砍掉了。舅舅偷下来的金子归我了,因为我没办法送上去还给他们。他的房子院子也归我了。」
「呃……孩子,你多大了?」詹姆忍不住问。
「十二岁。」
「十二岁,有金子,一个人住。你就不怕我们是强盗吗?」詹姆很好笑地问道。
波德吓得小脸发白,顿时停了脚步:「你们是强盗吗?」
布蕾妮赶紧说:「不是的。」她瞪了詹姆一眼。
波德瑞克怯生生地看着詹姆。他翻了个白眼:「我们不是。但是你对陌生人得小心一点啊,哪有这样见人就交代底细的。」
「哦……」波德羞愧地低下了头,好像自己做错事被训了一般,詹姆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。
波德家的院子里,巨大的豆茎只剩下了根部,枯萎残败,不能给他俩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。看来除了在村子里再多打探打探,也没什么别的办法。在波德家里,布蕾妮开始向他打探,天上的巨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。随着波德愈发详细的描述,布蕾妮的脸上渐渐流露出失望的表情,让詹姆简直不忍心看她。这世上除了她,还有谁会想象自己是巨人的亲戚啊?
聊了一阵,波德说他该去做午饭了,布蕾妮便提出要帮忙。詹姆的手被捆着,也派不上用场,索性就自己跑出去转转。但他倒也没去找村民闲话,他知道自己手上的古怪玩意儿会让他显得很可疑。
詹姆溜达到村子边缘的一片空旷的草甸上,暖风轻抚过他的头发。这些天都是布蕾妮帮他洗头的,他的胡茬也长起来了,但他没让她帮着剃须,想到要让布蕾妮一点点用剃刀仔细地刮着他的下巴,不知为何,他觉得很别扭。他痛恨自己这样无助,连一些平常的小事都做不到了。由于穿脱盔甲太麻烦,他只好不穿了。虽然他还能用剑,但远不及平时顺手。没有盔甲,没有剑,詹姆感觉自己像是赤裸的。
倒也不是说他觉得到处都充满危险,只是,他太习惯于仰赖自己的战斗能力了。除此以外,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别的价值。
詹姆躺在了草甸上,把捆着的双手举过头顶,曲起一条腿,闭上了眼睛。正午的阳光晒得他非常舒适,脸上暖洋洋的。
他想着布蕾妮和波德一起做午饭的样子,不禁笑了起来,也不知那位公主殿下晓不晓得怎么在农民家里做饭?但布蕾妮会用心学的,她会学得很快,做得很好。詹姆希望自己也和他们一起,但他需要一双能做饭的手。
一边想着,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,眼前的黑暗更浓了,他想,也许他会沉进一个安全的、温暖的地方……在那里,有人正给他做饭,对他微笑,炊烟在村落的屋顶间升了起来。
但他没能进入那里,他掉进了地狱。伊里斯死前凸出的眼泡充满了血丝,脖子上被割开的伤口汩汩流血,尿液的腥气令人作呕。 我是你的国王。 他说。 我要你烧死他们。你必须服从我。
詹姆在摇头, 不。我不能。
波德瑞克在身后拉了拉他的袖子,告诉他, 舅舅要我偷他们的金子,我不肯。他掉下来摔死了。
他们对我好。他们想领养我。
詹姆伸手摸了摸波德的头。在梦里,他的手是自由的。 我很遗憾,孩子。
把他从噩梦中唤醒的,是另一场噩梦。
「你醒啦,弑君者。」那张噩梦般的脸挡住了阳光,詹姆的心沉在黑暗的地方,他想要抽出腰间的匕首。
但是那个人说:「再睡一阵吧。」
詹姆的头狠狠挨了一下。他昏了过去。
血的味道模糊地粘在嘴角,詹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,疼痛开始从他的额头扩散。
不仅仅是头,他的身体也在疼,就像是在昏迷时被什么东西给彻底碾过了一番似的。为什么最近他好像总在受伤,总在疼?詹姆发出微弱的呻吟,动了动僵硬的手臂——被抬高着吊起来的手臂。
一片树林映入他的视线,阳光仍然那么美好,草地随着风荡开一阵一阵的波澜,仿佛什么坏事都没发生。詹姆坐在草地上,背靠着大树的树根,尽管他的膝盖和脚腕都被捆着,但他还是有一种舒适的幻觉,直到「山羊」再一次挡住他的视线。
詹姆往地上啐了一口血:「好久不见,你还是那么热情。」
外号叫「山羊」的瓦格·霍特原本是他父亲手下的一名刺客,以残忍和狠毒而闻名。父亲坚信有些脏活儿需要交给这样的人来做,才能维持西境王国的势力。詹姆甚至记不太清他们是因为什么闹掰的了。恨泰温·兰尼斯特的人那么多,谁能记得清呢?
「弑君者,你父亲还欠我一大笔钱呢。在这么个小村子里捡到你,我运气太好啦。」霍特威胁似地在石头上磨着一柄弯刀。
「别太相信运气,」詹姆遗憾地耸了耸肩,「可能你还不知道,泰温已经死了。」
霍特的肢体一下子就僵住了,让詹姆有点开心。「死了?」他不可思议地问。
「是啊是啊,很难相信,泰温·兰尼斯特是个人,不是一块石头,他也会死。」詹姆歪了歪头,好奇地说,「他的血曾经是热的,后来变冷了。」
霍特眯起了眼睛,像是在分辨詹姆有没有说谎:「即便他死了,你的家人还是会愿意付赎金的。」
「很难,你知道,他死了,现在我是堡主了。我作为堡主颁布的第一道命令就是:如果有人以我的性命要挟,一分钱也不要给,就当我死了,抬上轿子去明月山脉请提利昂来打点城堡里的事务。所以……」詹姆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霍特,「你什么也别想拿到。」
霍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詹姆愉悦地露出一丝笑容。
「既然这样,」霍特从地上站起来,举起弯刀,「留着你的命也没什么用了。要是你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提供的……」
「你以为我怕死?」詹姆颇觉有趣。
霍特捏了捏刀柄,走到詹姆身前,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。锐利的刀锋贴着詹姆的皮肤,轻轻地划开了一个口子,血流如注,詹姆不禁笑了:「我有几天没刮脸了,麻烦你啦。」
霍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阴冷的笑:「你什么也不怕,是吗?让我试试。」
詹姆的手臂被放了下来,霍特拖着他的身体,把他拽到一个泥潭边上,将他的头按了进去。詹姆屏住呼吸,让自己滑进了内心深处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,他躺在了那天晚上的星空之下,布蕾妮的星星正对他眨眼,她就在他的身旁,转过头看他,美丽的眼睛里,有一滴泪缓缓流淌。她的手指轻柔地抚摸他的脸庞,低声告诉他,她很遗憾。
她站了起来,走到灶台前,波德正在对她笑。比起金子,男孩更渴望被人疼爱。
他能够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推入了泥潭,在里面滚了几下,然后霍特抓住了他的胳膊,用力按在地上,用一块石头砸他的右手手腕。詹姆没有呼喊,他待在内心温暖的世界里,远远地看着那个尸体一般的自己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,他没有受伤,也没有疼痛的感觉,他在布蕾妮和波德身边,星空洒下了温柔的光。什么也伤害不了他。
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他知道自己的骨头折断了,但是没关系,他麻木地想。很快就会结束的,等霍特折磨够了,就会杀了他。一切都会结束的。 不要怕。 他对波德说, 你不疼。
我? 波德困惑地看着他。
是啊,和布蕾妮呆在一起,你会没事的。
他的折磨确实很快就结束了,但并不是因为死亡。
一匹巨大的马忽然从林子一端闯了过来,浑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芒,皮毛的颜色随时都在变化着,粉色,白色,蓝色,紫色……詹姆站在内心的世界里遥遥望着它,没有什么能比它更不真实的了。然后他注意到马的脑门上有一根长长的角。它背上驮了一位魁梧的少女,像传说中那样,唯有内心纯洁的少女才能和独角兽沟通。
或者少女战士。布蕾妮从独角兽的光芒里跳了下来,落到被泥水和石头搅乱的草地上,她拔出了发着黑光的剑,嘴里喊叫着什么,冲向了那片泥潭……
她是真实的。詹姆惊讶地想。独角兽也是真实的。但是……泥潭里躺着的那个人是真实的吗?
「詹姆!」她高声叫着。他能分辨出她每一个音节,但她叫的是谁呢?
你得回去。 波德说。
我? 詹姆看着布蕾妮与霍特缠斗在一起,呢喃着。
回去。她需要你。
她不需要。 詹姆的视线困难地试图捕捉布蕾妮。 我不在那里。
独角兽身上的光芒还残留在布蕾妮四周,萦绕她的大腿,然后逐渐上升,围着她的腰。她倔强美丽的眼睛闪烁着怒火。她在独一无二的光芒之中战斗着,詹姆知道她会赢。
没有人能像布蕾妮这样战斗。她是在为某种信念而战斗,为了保护那些不能保护自己的人。她不是仅仅为了某个人,某个八成不值得的人。
回去。她需要你。
我不能。 詹姆努力让自己的意识集中在布蕾妮身上。 我只能做到在需要时躲进内心,但什么时候能回去,我控制不了。
终于,布蕾妮狠狠地把剑插入了霍特的肋骨,她拧动剑柄,霍特的身体停滞了。拔剑时,鲜血溅到了她脸上,她的眼中一片空茫,身体不停地发抖,踉跄着后退了几步。詹姆忽然意识到,这肯定是她第一次杀人。
你说得对,她需要我。 詹姆茫然地说。
疼痛的感觉回来了,不是一下子回来的,是一点一点。詹姆动了动没骨折的那只手,身体仍然缺乏足够的真实感,他发出一阵呻吟声。布蕾妮原本在那里呆呆地站着,听到他的声音,像是突然惊醒般,向詹姆跑过来。她拉着他腋下把他拖出泥潭,然后把他的上身轻轻地抱在怀里,用颤抖不止的手擦去他脸上的脏污。她的眼泪流了下来,但她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。她仍然处在震惊之中,脸上带着一种空洞的神情。
「布蕾妮……」詹姆温柔地叫她,欣慰地发现自己能说话,尽管很艰难,「我知道杀人是很可怕的事,而且以后也不会变得更简单,但你也要记得,你救了我,你保护了我。」
布蕾妮的眼睛睁得很大,独角兽的光芒终于渐渐散尽了,她脸上的血迹混合着眼泪,滴落到詹姆的脸颊上。詹姆竟荒谬地想到了那颗泪滴形状的蓝宝石。
这时,布蕾妮注意到了他的手腕,惊叫了一声。「詹姆……」她念着他的名字,声音饱含痛苦,詹姆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为自己这样难过。「你好像骨折了。」她颤声说。
詹姆想要说几句俏皮话来缓解她的担忧,但他至少还有一半的自己停留在那个地方没回来。
她从霍特的东西里翻找出了两块能当板子用的东西,处理着他的手腕。詹姆挣扎着找寻说话的能力:「你是从哪儿找到那个大家伙的?」
「是波德。他天上的巨人朋友曾经教过他怎么呼唤独角兽,而独角兽有寻人的能力,我们本来是打算请它帮忙找科本的,然后我发现哪里都找不到你。」
詹姆恍惚地点点头。布蕾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,一手捧起他的脸,直视着他的眼睛:「詹姆?你……你好像有点……是不是不太对劲?」
「我不在这里……」詹姆费力地说,「不完全在。」
她困惑地看着他,但是顾不上多问,还是先低头忙着处理他骨折的手腕。他躺在她怀里,仰面看着她的脸,她是那样真实,为什么詹姆就是不能完全回来?星空的光芒那样美,但詹姆已经不想要了,他只想要此刻能感受到布蕾妮沾满血迹和污泥的手。
「詹姆,我带着甜睡花,你要吃一颗吗?」布蕾妮轻抚着他的胳膊。
「不。」詹姆简短地回答。
「詹姆……」
「不。」他不能吃甜睡花,只会让他彻底脱离现实。他甚至害怕自己无法醒来。
布蕾妮点点头,她或许不明白为什么,不明白詹姆到底是怎么了,但她会尊重他的意愿。他的疼痛好像又变强了一些。
她搀扶着他站起来,他的腿基本是软的,她撑住他的身体,带他来到独角兽面前。布蕾妮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:「带我们回去波德那里,可以吗?」
独角兽似乎不怎么喜欢詹姆,它冲他打了响鼻,向后退了一步。布蕾妮温柔地摸着它的脖子:「这是詹姆,我的伙伴,他受伤了,他需要帮助。请帮帮我们吧。」
独角兽的眼睛像宝石一样闪光,它安静地看了看布蕾妮,然后顺从地趴了下来。她扶着詹姆爬到独角兽背上,然后坐到他身后。
「谢谢。」独角兽站起来时,詹姆小声地对它说。它没有回答,但不知道为何,詹姆明白它很乐意帮忙,它希望他的伤能尽快好起来。詹姆很惊讶,他不知道这种念头是怎么会自己冒出来的。
布蕾妮在他背后,一手抓紧了独角兽的鬃毛,一手紧紧搂住了詹姆的腰,让他靠在她怀里,手臂把他抱得那样紧,薄薄的光芒从大腿下面升起来,流过布蕾妮的手。詹姆想知道她的肌肤会不会很温暖。
「手……」他嘟囔着。
「什么?」布蕾妮问。
「握着我的手……好吗?」
布蕾妮沉默了一阵,柔声说:「好。」
她的手覆盖上了詹姆没有折断的左手,那只手好大啊,一点也不像女人的手,但是温柔得不可思议。他终于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她的肌肤,她手上粗糙的茧,她的指腹擦着他手上的关节。詹姆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布蕾妮的鼻息从自己耳边吹过,在锁子甲之下,她的身体一定非常柔软。
詹姆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,他的脸热得一塌糊涂。他很困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,莫非是因为离开瑟曦太久了?
可是独角兽告诉他,不要紧,这是很正常的。詹姆不知道他该不该和独角兽争辩。不,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。
这时布蕾妮在他背后说:「詹姆,你感觉好点了吗?」
詹姆没有回答。他正在试图让自己翘起来的那个地方软下去。
「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哪里……」她握紧他的手,「但不管你在哪里,我都会保护你。」
詹姆的嘴唇动了动。 我的剑是你的。 他记得她曾经这样说。
「嗯。」他轻轻地回应道。
詹姆一阵离去,又一阵回来,一切都是混乱的,他完全丧失了时间感,但终于,他彻底回到了现实中。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难以承受,他依稀辨别出他躺在什么正在移动的东西上。他的身上盖着毯子,头上、下巴的伤口都经过了处理。他身上沾着污泥的地方全被擦净了,衣服换过了,头发也洗净了,散发着一股清香。布蕾妮给他换衣服时,他并不是完全意识不到,但他决定还是把那个过程当作是幻觉。
布蕾妮在他身边坐着,俯下身,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,把手放在他胳膊上:「詹姆,我们正在去找科本的路上。」
他试着让身体抬起来一点,向四周看了看。他们在一辆马车上,波德坐在车夫的位置,独角兽在一边带路。它向他问好,告诉他很快就到了。詹姆对它道谢。看来,至少独角兽会和他……「交谈」这件事,确实是真的。
他又躺了下来。马车的颠簸让他疼得呲牙咧嘴,但好歹此刻每一分感觉都是实在的了。
「你想吃点东西吗?」布蕾妮安抚地轻拍着他,「我和波德一起做的午饭,你都没吃上呢。」
詹姆笑了:「过一会儿吧。」
「嗯。」清晰地听到她的鼻音,让詹姆的心无比安稳。
詹姆闭眼待了一会儿,听到布蕾妮的声音踌躇着响起:「呃,詹姆……你现在在这里了吗?」
「在。布蕾妮,我回来了。」他轻声说。
「这种事……经常发生吗?」
詹姆睁开了眼,叹了口气:「也不算经常。」
「我很担心你……」布蕾妮用手指揪紧了毯子上的一小块,「我吓坏了。你明明就在我眼前,可你……」
「唔……这其实倒也不是件坏事。以前不是。」詹姆有点好笑地说。
「那是什么意思?」
「没什么。」
布蕾妮沉默了一阵,又问道:「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?」
「什么?说吧。」
「那个……你……唔,你为什么会杀死你效忠的国王?」
詹姆没去看布蕾妮,而是一直盯着马车外流动的风景。「伊里斯国王是个很可怕的人,」他的嗓子有点沙哑,「他是个暴君,而且……他命令我去做一些很糟糕的事。如果我不杀了他,他会威胁到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。我宣誓效忠他是个错误,但杀死他不是。不过,很可惜,好像只有我自己这么想。我救了很多人,不过都是些农夫,所以也没人在乎。」
布蕾妮的手温柔地搭在他的肩膀:「我在乎,我相信你。其实你不用……你不用觉得自己非得瞒着我。」
詹姆眨了眨眼睛,哼了一声:「至少我没和你说的,都是些无关的事。你闷在心里的可都是重要的事。」
「啊?你这说的是什么话?」不用看,詹姆都能想象到她瞪大眼睛的样子。
「你的蓝宝石项链,『泪王子』。」詹姆终于抬头看她,「我们此行不就是为了去找石心夫人吗?你却连你是怎么知道她在哪里的都没提过。恕我直言,我没看出来你哪里相信我了。」
布蕾妮的嘴唇微微颤抖,她收回了手,往波德的方向瞟了一眼。最后她抱紧了双膝,低下头:
「我曾经爱上了一位王子,他结婚时,我哭了一天一夜。凯特琳夫人知道后,找人打造了那块眼泪形状的蓝宝石,做成项链送给我。她说她希望我能时时记得,我的泪水有多么美丽和宝贵,以后,都只为最值得的人而流。」
马蹄声像是在敲打着詹姆的头颅,波德非常安静,他也能听见。
「是我为它取名『泪王子』的,因为……我知道那就是我此生能得到的唯一一位王子了。」布蕾妮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,「凯特琳夫人离开宫廷,离开我的那天,我攥着那块宝石哭了,夫人当然是最值得我哭泣的人。我的眼泪滴在了上面,然后……我突然可以通过它,感受到夫人。我不知道是为什么,罗德利克先生说——算了,先不深究这个了,就是这样。好了,现在你都知道了。我讲完了。」
独角兽走到马车边上,送来它的安慰,布蕾妮对它笑了笑,摸了摸它的鬃毛。詹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「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你……詹姆爵士。」布蕾妮鼓起勇气,直视他的眼睛,「我只是、只是觉得自己……很蠢。」
「哪里蠢?就因为你哭了?你爱的人和别人结婚了。」詹姆柔声说,「相信我,为这个哭一点也不蠢。」
「不……因为我这样的人,居然胆敢去爱。」她别过头。
詹姆一生当中受过的所有伤都同时疼了起来,他挣扎着撑起自己的身体,望着她泛红的侧脸:「你不蠢。」 任何让你这样认为的人才蠢。我想杀死他们。 詹姆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。
她羞涩地看了一眼詹姆,不敢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:「这件事可不像,我打断了别人三根肋骨之类的,讲起来可以那么得意。所以,原谅我不是那么积极。」
詹姆笑了:「可以理解。原谅我,我也不是那么积极想要讲我杀了自己誓言守护的国王。」
「这我倒不怎么理解,我以为,这明明是件挺英勇的事。」
詹姆的笑容僵住了:「……不,不是。相信我,我就在那里。」
布蕾妮愣了一下,她认真地看着詹姆,点点头:「好吧,我很抱歉。」
「不要紧。」詹姆躺了下来,布蕾妮的手再一次放在了他身上,隔着毯子揉着他的肩。
现在他想要吃一点她做的午饭了。
科本的大帐篷不详地搭在一片荒芜的空地上,黑魔法师没有听上去的那么可怕,倒是显得挺和蔼可亲的。他没用多久就解下了詹姆手上的光链,只是那条链子完全消失了。他颇为遗憾地摇头,说要是能留着做实验就好了。然后他开始处理詹姆骨折的手腕。
波德问道:「那个,大师,请问你要收取什么费用呢?」
「啊,看来,你的魔豆收获不小啊。」科本对他笑了笑,「不过,我用不上金子。我想要一支歌。」
「歌?」波德挠挠头,「酒馆里有个吟游诗人,我把他带来可以吗?」
「不用别人,孩子。」科本摇头道,然后他指了指布蕾妮。
「什么?」布蕾妮张大了嘴。
「我需要一位公主的歌。」科本微笑道。
波德的眼睛瞪得老大:「公主?」
詹姆叹了口气。魔法, 他永远搞不懂。布蕾妮比他还搞不懂,她看起来都快要哭了:「唱歌……?我?」
「也可以仅仅是一段旋律,哼出来。这是我要的报酬,您不会不给吧?」
詹姆幸灾乐祸地笑了:「来吧,殿下,你难道要扔着我不管吗?」
布蕾妮涨红了脸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但她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:「好吧,我哼一段曲子。」
科本把一个小玻璃瓶放到她面前,布蕾妮古怪地看着那东西,其他所有人都在看她。她咬咬牙,开始哼歌了。
詹姆从没听过这首曲子,但它让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星空。布蕾妮的声音化成一缕烟雾,钻进了小瓶子里。
「很好,很好。」科本把瓶子塞上,满意地点点头。布蕾妮愁眉苦脸地看着他。
「这是什么歌?」詹姆好奇地问。
「唔……我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听过的了。」布蕾妮歪了歪头,「脑子里面一下就冒出来这首。」
「最好的歌就是这种了。」科本莫名其妙地赞叹道。这时,他正好打开一个小罐子,「啊」了一声。「我需要一些龙息草,用完了。附近的林子就有,很好找。有人能去为我采点回来吗?」
布蕾妮似乎想要起身,但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詹姆。詹姆对她笑了笑:「去吧,别担心,这位魔法师如果要伤害我们,只怕也无需支开你。」
布蕾妮点了点头,走出了帐篷,波德也跟在了她的身后。
「我能问问这位公主是你什么人吗?」科本一边捣着其它草药,一边好奇地问。
「你知道她是个公主,却不知道她是我什么人?」詹姆眨了眨眼。
「没人能知道一切。那么,你知道吗?她是你什么人?」
「我的保护人。」詹姆说着,感到有些荒谬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TBC